[导读]安徽亳州,中国四大药都之首,北京同仁堂亳州饮片有限责任公司,属于北京同仁堂集团旗下二级子公司。卢振英,亳州公司的质检员,按照进货算,每天从卢振英手上过的药材少说30个品种,20多吨。 北京同仁堂(安徽亳州)饮片有限责任公司,北京同仁堂质检员卢振英正在检查中药饮片的炒制情况。 他已在亳州工作6年。
亳州饮片厂产品库房,卢振英上岗工作。
卢振英在精制饮片产品包装车间检查原料。 北京同仁堂质检员将安徽亳州中药饮片合格率从“运四车,退三车”提高到98% 姓名:卢振英 年龄:52岁 职业:北京同仁堂安徽亳州饮片有限责任公司质检员 异乡工作时间:6年 安徽亳州,中国四大药都之首,北京同仁堂亳州饮片有限责任公司,属于北京同仁堂集团旗下二级子公司,是同仁堂在全国唯一的中药饮片生产基地。卢振英,亳州饮片有限责任公司质检员,去年,同仁堂亳州饮片厂产值已突破10亿元。按照进货算,每天从卢振英手上过的药材少说30个品种,20多吨;按照出货算,也至少有3吨。 2006年,离开北京同仁堂大栅栏药店去安徽时,卢振英想,过去帮帮忙吧,最多两年。 如今,手上的二锅头已经换成了亳州特产古井贡,中原湿热的气候也仿佛没那么熬人了。 南下药都 卢振英守在亳州的日子,往少了说,一年怎么也有280天。要算总天数,这个结果还要乘以六 火车南下,同行的小辛说,她也是第一次去“药都”安徽亳州。这一趟的任务是送些饮片到厂里。 此行的目的地,是北京同仁堂(亳州)饮片有限责任公司,要拜访在那里工作的卢振英师傅。亳州饮片厂是同仁堂集团旗下二级子公司,所以,小辛看上去有点娘家人探亲的意思。 问她,跟卢振英熟吗?她掰起指头数见面次数,一只手没用完,“反正,卢师傅每次回京都要来办公室报个到。”小辛在办公室工作了一年多。 其实,一年365天,卢振英守在亳州的日子,往少了说,怎么也有280天。要算总天数,这个结果还要乘以六。 六年前,46岁的卢振英在同仁堂大栅栏药店管药品验收,朝九晚五,享受中青年人才待遇,领着一份顶尖的薪水。从没想过离开北京。 那时,北京同仁堂亳州饮片厂已成立两年。2004年前,北京市场药业仍由私人个体垄断,同仁堂集团想突出重围,发展自己的饮片标准。但亳州饮片厂质量控制一直抓不上去,“往北京运四车,要退回三车”。 直到有一天,亳州饮片厂的老板,也是当时卢振英私交甚好的供货商找到他。4月27日交申请,28日获批,29日拿调令,30日见新领导。5月初,卢振英人已在亳州,几乎没有犹豫的机会。 书柜里的药味 书柜门一拉,怪味却混杂着白烟喷将出来——砂仁、党参、黄柏、桂皮、桔梗 北京同仁堂亳州饮片厂的大院里,摊晒着药材,还没走近,就呛了一鼻子炮姜味。那气味追人,苦中带辣、带酸,说不上难闻,但决不舒服。 这里就是同仁堂在全国唯一的中药饮片生产基地。工厂占地面积100亩,现有员工1500多人,年生产能力3万吨,生产饮片千余种,销往除台湾外全国各省。卢振英负责质检,担当把关人。 到厂时,正赶上卢振英外出赴宴。在亳州人情多,小孩子满月摆酒,喊了他就不能推。 他的办公室是铁皮临建房中的一间,陈设同普通白领的无二致。书柜门一拉,怪味却混杂着白烟喷将出来——砂仁、党参、黄柏、桂皮、桔梗,白领不会在书柜里存这些。 突然,门大开,外面阳光几乎都被一个魁梧的身形遮挡住,“我是卢振英”,屋子的主人伸出手掌。 卢振英竟对这个突兀立在院子当中的办公场所很满意,来的这几年,简陋惯了,最初都是在生产车间隔壁随便坐一下。北京大栅栏药店的富丽堂皇已成记忆。 刚沏上水,茶叶还没浮,窗口探进一个脑袋,发现卢振英在,招呼不打,直接递来一团干巴巴的东西。“纹是不是有点淡,该怎么看?”那是一条盘好的蕲蛇,童车轮胎大小。 “龙头虎口翘鼻头,方胜纹17至27(分辨蛇干片真假的口诀)。”卢振英念着,“咔吧”掰下一块,拿着蛇干片的小伙子二十出头,惊得“哎呀”一声,“这,这很贵!” “跟客户先说清楚,验收时必须掰开,证明这一圈没有塞进铁丝。五步蛇(蕲蛇)的肉香,怕是吃了,再把别的蛇肉填进去。” 这小伙子其实不是卢振英的徒弟。但这扇窗开着,谁经过,他都教。 “师傅,给您丢脸了吧” “师傅一般不评价,说得最多的,就是‘不错,接着干,好好弄,看准点’。”卢振英笑着说 1979年12月24日,父亲退休,19岁的卢振英接班,进入北京同仁堂。药业,当年属特殊职业,1979年至1981年,国家政策要求老职工退休,子女续上。 领导觉得,父一辈子一辈,这班该一接到底。卢振英的父亲是老药工,退休前在食堂当厨子。领导向卢振英征求意见,让他去做饭,死活不干,于是,被分配到调剂抓方。 “进了药店,遇见入门师傅,‘别净知道玩,背书去’他老这么训。”原本对中药毫无概念的卢振英,死磕基础知识,“药性赋、四百味,跟小孩儿背三字经似的。”有半年工夫,或许感觉凭卢振英的块头不干点体力活浪费,他又被派去了库房。 岗位间腾挪几回,七八年过去,卢振英发现有点喜欢中药这一行了。 1992年,卢振英正式拜在同仁堂“门神”刘振军门下,成为了同仁堂师承链条的重要一环。那一拨徒弟共有11人,他是老大。今天,远在亳州的,就是这个大徒弟。 谁谁谁,在集团干得风生水起,业务数一数二;谁谁谁,出师后回到中医药学校带出一批研究生精英;谁谁谁,大栅栏药店负责总采购……卢振英数呀数。 一年春节,他给师傅打电话拜年,不好意思地试探着问,“就您大徒弟最次,给您丢脸了吧。”耄耋之年的老先生斩钉截铁,“没有!” 去年,卢振英要在亳州当地收自己的徒弟了,他又拨通师傅电话,兴奋、忐忑——“这边让我带徒弟呢。”“好好好。”“您过来把把关吧?”“不去了不去了。” “师傅一般不评价,说得最多的,就是‘不错,接着干,好好弄,看准点’。”卢振英笑着。 “你有私心吗?” 他问儿子,“自己努力,去学是没问题,但你敢保证没有私心吗?” 卢振英说,对自己的12个徒弟,其实没什么太高期望,就要求千万别抱侥幸心理,一是一二是二,不能有人情往里掺杂。“做药的,就是走在阴阳界上。” 最初,卢振英的儿子有心入药行。旁人也说,子承父业多好,让孩子跟着,带一带就出来了。为这,卢振英找儿子深谈了一次。 “干药的必须人正,不能缺德。在药行,弄不好就是草菅人命。” “这么复杂吗?” “多新鲜啊,你知道我多累。”卢振英好气又好笑。他问儿子,“自己努力,去学是没问题,但你敢保证没有私心吗?” “你有私心吗?”儿子反问。 “我没有。” 后来,还是没有子承父业,卢振英想想,也罢,免得受累。2005年9月,卢振英的儿子跑到外省读了理工科。 “这孩子处在叛逆期,分数线明明足够上北京理工大学,硬是自己把志愿改到了省外,就想躲家里大人远远的。”卢振英无奈。几个月后,他又意外接到了调离北京的消息。 因为儿子擅自更改高考志愿,妻子曾大病一场,很快,自己又要离开。卢振英不知如何开口。 那时,亳州饮片厂的老板很聪明,专等卢振英夜里睡下后,亲自电话打给他妻子做工作,“最后,还是她反过来劝的我。” 卢振英想,既然如此,就过去帮帮吧。父母二老已经不在,妻子住娘家,儿子还上学,也算无牵无挂。他打出富余,把南下亳州的期限设定为两年。 因为是同仁堂 他的两部手机24小时开机候着,一部业务联系,一部质量专用。前者一响,解释,后者一响,无需解释,立即执行 对于一个有利于同仁堂发展的邀约,卢振英似乎无法回绝。他觉得,老父亲如果还在,也会颜面有光。 “小子,你比你爸强,你爸不就是一个蒸馒头的嘛。”拜刘老为师后,卢振英不止一次被父亲这么夸。退了休,老爷子出来遛弯,也老是溜达进大栅栏药店。 可真到了实地,还是傻了眼。“能有发展吗?”卢振英脑子里塞满的决心,一闪加了个问号。 亳州初体验,就是紧挨着厂房的一道大深沟。下雨发水,厂里的红旗车经过一回,陷里头一回。他心里每每偷着合计,这深度,是不是也能划着船过去了? 一切都很难。不过好在,同仁堂亳州饮片厂当时只供北京一地的药材,卢振英熟悉极了,有他不眠不休盯着,“运四车,退三车”很快成为历史。两周后,合格率达到98%。 在亳州饮片厂的工作不分上下班,没有大礼拜,一觉醒来,早晨六七点钟就到岗守着,赶上路况不佳,深更半夜货才运达是常事。这个习惯,延续到今天。 “亳州是中原药材周转地,品种比北京多了300多;各地用药品名也多了去了,都不知道。”卢振英说。而且,由于饮片销往全国,执行炮制范本不一。这也是件麻烦事。 “小子,”他在电话里跟儿子提高嗓门,“你大学都快毕业了,我这才刚开始念呐。” 2011年,同仁堂亳州饮片厂产值已经突破10亿元。按照进货算,每天打卢振英手上过的药材少说30个品种,20多吨;按照出货算,也至少有3吨。 他的两部手机24小时开机候着,一部业务联系,一部质量专用。前者一响,解释,后者一响,无需解释,立即执行。 活在亳州 在北京,卢振英最大的快事无非通宵打打保龄球,喝酒胡侃,但到了这边,没那条件,也没那心思 人在亳州,是一种怎么样的生活呢? 安徽亳州,四大药都之首,中药材养活了这里过半的人。因此没有“上班族”一说,大多数本地人都不用打卡、坐班,一年下来家里只要有一单生意,至少一二十万。 这直接导致了亳州令人咂舌的闲适:大白天,有人跳舞,有人下棋,有人穿件睡衣在路上闲晃。 驶过某个路口,由窗外吹进来苦苦的药汤味儿,再过一阵,却换成酒糟香。中药材和古井贡,是亳州两大经济支柱。 没了酒和药,这座城市仿佛少了很多味道。 “酒文化,特可怕。”王成群撇撇嘴,深有感悟。在亳州,家家户户热情好客,吃酒的由头信手拈来,动不动就灌个七荤八素。 王成群也是北京人,调过来不足两年,负责同仁堂亳州饮片厂库房。到现在,他还远程操控些家务事,比如,打长途催促物业公司去家里通个下水道。卢振英、王成群之后,原本从集团退休的卢宝成也被返聘到亳州负责供货。三位互相是个伴。 这老三位,平时能有什么消遣呢?连凑一桌麻将都困难。在北京,卢振英最大的快事无非通宵打打保龄球,喝酒胡侃,但到了这边,没那条件,也没那心思。 对他们,来回来去,亳州一地只意味着四处——城南同仁堂精品旗舰店、集散中心药材市场、白芍、牡丹的种植基地,还有大本营亳州饮片厂。说娱乐,可能过于奢侈了。 “减压!” 时过境迁,卢振英现在是药材公司的人,原来工作过的大栅栏药店已经归给商业公司了,在北京反而没了根 问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,卢振英拿手从前往后捋了捋头皮,蹦出两个字,“减压!” 咋个减法?B型血的卢振英偏偏好静,去唱歌?跑调。一块爬山?他在山底下等着你。一闲下来,老觉得翻开专业书和电脑里的学习资料,才舒服。 50多岁的卢振英在亳州培养起的唯一爱好,竟是“偷菜。”“网上偷菜,偷完菜就背书,看书困了睡觉,醒了再偷菜。”卢振英说,连这“偷菜”也是卢宝成教的。 师姐给卢振英去电话,着急,“卢子,呆傻了,回来吧?”师弟劝,“师兄,你还真在那长扎下去啊?”时过境迁,卢振英现在是药材公司的人,原来工作过的大栅栏药店已经归给商业公司了,在北京反而没了根。 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,争取一下吧?“不爱揣摩领导心思,放我在这,就踏踏实实干。”去年,卢振英的待遇总算跟大栅栏药店持平。“考试及格,发毕业证了。” 采访结束,就要返回北京了,卢振英却仍要留在异乡。临走前一晚,卢振英亲自下厨弄了几个菜,那红烧带鱼,味道很棒。 “在这边最馋的是卤煮,其他不想。”卢振英说,赶上心情好,就亲自下厨弄了几个“京味儿”菜,“没我老婆做的香。” “信不信,每天早上起来,我们第一件事就看北京新闻。不在北京,最起码知道北京的事,别回去什么都不知道。”王成群说,话音未落,卢振英和卢宝成忙跟着点头。 “蜜饯调查得怎么样了?北京没查出不合格吧?”“前几天掉热水沟里那个女的呢?最后谁赔偿的?真是惨,唉。”“对了,铬超标的胶囊……” “同仁堂的药还是比较放心的。” 听了记者的话,卢振英突然扭头盯着我,眉头皱得很紧。 过了半晌,他说,“你越放心,我压力越大。” “干药的必须人正,不能缺德。在药行,弄不好就是草菅人命。” (编辑:刘堃茹) (责任编辑:白雪松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