核心提示：凤凰卫视《问答神州》栏目4月21日播出吴小莉采访河北省省委书记张庆黎的下集节目。张庆黎在采访谈到为官的箴言、座右铭时指出，自己一直以“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，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，公则民不敢慢，廉则吏不敢欺，公生明，廉生威”和“政声人去后，民意闲谈时”作为座右铭，一直在提示自己告诫自己，在位的时候不求人家说多少好话，当退下来的时候，人家闲谈话语、饭后茶余闲聊的时候，能够说一句“这个人给老百姓干事，这个人还行”，就心满意足了。

环首都贫困带

张庆黎：内环京津外沿渤海，这种区位优势全国任何地方都没有

小莉：您履新没多久它就被批复了，据说您也亲自去游说

张庆黎：大树底下既然能乘凉，我们希望它不光长草，还得要长庄稼，还得要长蔬菜长水果，

小莉：上篇先走沿海？

张庆黎：对。

小莉：下篇就在环京津。

张庆黎：对。

【纪实段落】

张庆黎：你看我的一个很特殊的一个图，河北省的扶贫开发，片、区、县重点县分布图。全省172个县市区，现在还有62个属于这个贫困县。

小莉：现在最贫困(的地区)是在哪里？

张庆黎：这几个都是，它是这样，这个蓝的，是国家(级)燕山、太行山特困片区，这种黄的是省内的重点县。这个插红旗的是环首都，环祖国首都北京的这个扶贫开发，我们定的一些点。

小莉：所以确实是在环首都这一块比较严峻。

2005年，亚洲开发银行的一份报告，首次提出了“环首都贫困带”的概念。报告指出，在北京和天津的周围，环绕着河北省的32个贫困县，囊括了272万贫困人口。有人形容，这些地方与北京唇齿相依，山水相连，近得连双方的鸡鸭都可以互相串门子，对面谁家吵架都听得一清二楚。然而，一方的富庶与另一方的贫困，却不是跨过界碑就能轻易改变。2010年，河北省提出建设环首都经济圈，冀转变环京城却欠发展的状况。几个月后，建设“首都经济圈”和“京津冀区域一体化”，被列入了中国国家“十二五”规划。

小莉：环首都的贫困带，一直是河北人民心中之殇，环着北京却是贫困带，历史的原因是什么。

嘉宾：这个环首都这一块，我们有十四个县，这次列入扶贫攻坚的有九个。它过去一直比较贫困，它有着历史的多方面的原因，一个是这个自然条件，因为燕山、太行山片区，路不通，电不通，缺水，还有人才等等，另外还有一个，我们过去还有长时间都要怎么样不能上工业，特别是(有)污染的更不能上，首都的这个护城河这是综合的广义的，包括生态，包括沙，包括风，包括水等等，你不上工业，光靠农业那肯定不行。再就是这个改革开放的这种理念，也是有点滞后。

素有“首都南大门”之称的河北保定市，下辖涞源、阜平、涞水等七个贫困县，目前还有95个村不通公路，两百多个村没有卫生所，近五百个村没有解决饮水困难和饮水安全的问题。就在很多人把贫困的矛头指向“大树底下不长草”的时候，河北也在从自身找寻出路。眼下，与北京接壤110公里的涞水县，就成为了河北新一轮扶贫战役的发起点。

张庆黎：这次我们开全省的扶贫攻坚大会，会场没设在石家庄，更没设在省委省政府，而是设在了离石家庄坐汽车要两个半小时的保定市的涞水县。为什么设在这里，当时我们想(如果)在石家庄开扶贫会，那种感觉不一样。

小莉：接不到地气。

张庆黎：接不不到地气，感到不像扶贫那个样，不如到现场实地去看一看，让大家先看，看看这里老百姓的生活，看看他们的生产。看看老百姓在想什么，在盼什么。

小莉：您带了哪些人下去的？

张庆黎：这个会啊一直市委书记、市长，县委书记、县长各去一个。还有省直部门的，三百多人在这个中心会场。

小莉：这些市委市政府的人员，他们本身不见得是贫困县或贫困市的？

张庆黎：好的有的县，好的你承担一个任务。

小莉：去理解，了解？

张庆黎：你去理解了解，你去还得要帮助。我们省里也进行部署了，准备要通过这么两三年的努力，至少在几个方面，一水电路讯房，基础设施，得有个大的改观，让老百姓走上这种平坦的路，住上安全实用的房，用上充足的电，喝上干净的水，小孩能上上学，有了病能得到及时的治疗，这是基本的东西。另外还得要帮助他找扶贫的路子，你不能光这种给钱不行，还得帮助他要扶志，治本，标本兼治，你还得治本，就是帮助他能够栽上摇钱树，养上下蛋鸡。

为了给农村找到致富的出路，河北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干部下乡运动。从2012年2月10日开始，一万五千多名干部被派驻到5010个村庄。在接下来将近一年的时间，他们将与原单位工作脱钩，吃住在农村。为了这一个活动，张庆黎特别提出“十个一定要”，其中就包括“一定要抽精兵强将”，“一定要帮助群众找到致富路子”等具体要求。

小莉：2012年伊始就派了1万5千名的干部到村里边去，当时选的村是贫困村，怎么样遴选出来的？是不是所有贫困村都被覆盖了？因为选干部也有强烈要求，要强抽人，抽强人，又是怎么样遴选的？

张庆黎：我们这次明确提出来，河北接近5万个村，我们不搞锦上添花，主要搞雪中送炭，在全省选了5010个叫自然条件比较差，经济发展相对比较落后，老百姓日子过得还相对不那么殷实，选了这么一些村。每个村我们想这次去，不能去很多人，就一个村去三、四个人，一般就三个人，找一个懂农村工作有点经验的带队，找两个稍微年轻一点的。、实行四同，同吃、同住、同劳动、同学习。就是必须带着铺盖下去，一定要听到老百姓的心里话。

小莉：脖子以下的话(心里话)？

张庆黎：脖子以下的话，这是藏族同胞的一个说法，一个土话，就是听到脖子以下的话(心里话)。

干部下乡

串场2：

在调任河北之前，张庆黎曾经在西藏做过六年的封疆大吏。媒体间一直流传着张庆黎在藏区的一句名言--“多听'脖子以下的话'”。“脖子以下的话”，其实是藏族的一句谚语，意思是说，脖子以上的话是嘴巴说的，脖子以下的话才是掏心窝子的真心话。于是，当一万五千名河北干部下乡到农村的同时，张庆黎也来到涞水县的悟空寺村，随机走访、夜宿农家，他说，这让他回想起自己当年做基层干部的时候，到田间地头，蹲下来，抽一杆旱烟，老百姓就会和你说心里话。

此前，曾有小莉提出河北万名干部下乡的行动是否劳民伤财，张庆黎回答说，这次工作组下去，不给民众添负担，被子褥子、锅碗瓢盆、吃的用的都自己带。而他自己也是这样去做。

小莉：据说您在涞水县的时候是也自带铺盖的，带了被褥去，而且到老乡家吃饭还给钱？

张庆黎：这次去我真带铺盖了，没派上用场，住到老百姓家里，人家这一户叫赵俊，不是村干部，是一般的老百姓。在他家里，人家腾出来那个热炕，热炕头给我住，我还带了一床被子怕给人家添麻烦。结果我一看人家那个被子给你铺得好好的，这样你就用不了着了，我们拉(家常)到晚上很晚，在他家里聊天。

小莉：您觉得您听到“脖子以下”的话了吗？

张庆黎：听到了，我串门的时候听到的，我串了五户，这个都不是安排的，都自己点的，随机抽样。我说我串门的时候，市委书记、市长、县委书记、县长都不许他们去，不许去，我在村里串门，你们谁也不要去，乡以上都不能参加，村支部书记你给我，我说要上哪家去你就去，你领到门口，你在院子里转圈。在里面跟老百姓聊天(的)，我就两个人，就身边一个工作人员，就我们两个聊天。

张庆黎告诉我，他这次进村入户也是为了考察驻村干部的工作情况。这些要在农村吃住几个月的干部，必须要实现为村里的发展谋出路。

小莉：这次去一万五千名干部下乡，都是有任务要完成的，怎么样设定这个任务，任务完不完成怎么样来考核？

张庆黎：你到村里你去了以后，这个村里是缺水，你给人家解决水，就算你完成了任务。这个村缺电，你给解决电，这个村里没有学校，上学不方便，你给解决这个。这个村里你比如说致富的路子，现在找不到，你给它找条致富的路子，这个村的班子不行，你帮着把班子给健全了，不行再派个大学生村官帮帮忙。这都是解决实际问题，能办到的赶快办，创造条件的办，尽可能地赶快创造条件，实在办不到的，跟群众解释清楚，这个事办不了，以后再慢慢争取，你也不能说要什么(都办到)，那不可能，还得实事求是，从实际出发，这样老百姓就感到你这是实在的，是吧。

对于基层政府来说，工作组能够拉来他们拉不到的项目，也许是最值得期待的。根据河北省的安排，每个村预留的项目启动资金是10万元人民币。此外，给每个工作组5万元工作经费，直接打入县财政，花销超出限额不报销，花不完则留在县财政。

小莉：我们这次其实有项目启动资金，还有些工作费用，大概有2.5亿这样的资金，对于这次一万五千名的干部下村。这个成本跟后来得到的效益到底划不划算？

张庆黎：是这样，这次明确规定，要求就是这次下去给老百姓办实事，解难事，做好事，不能给老百姓添麻烦，带来负担，所以锅碗瓢盆都自己带着，不能让村里花一分钱。再就是你说这个带的那个还有其他钱，那个钱不是说你有没有事都给你带上，你找到了这种项目，致富的路子，找到了要修路，还是按照程序去立项，到底是10万还是20万，这个没有很具体的，也不是说就2.5亿。你比如说我这5000个村，如果每个村咱解决一个难题，那老百姓那不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吗？第二这5000个村，如果有的村班子不强，这次把班子给建强了。那这个村，帮前帮后不如帮个好支部，那不就解决了吗。我们带的钱也不是说，它不能简单用这个钱，花多少钱合算不合算，那不对，我感到这叫做事半功倍的效益，

小莉：这样子的活动会持续多久，以后可能成为长效机制吗？

张庆黎：我们是这样，我们在第一拨是一年，就是到年底，到年底，年初到年底，必须吃住在村里。下一步要通过这种活动，要建立一种长效机制，作为联系点，你把这个村，帮助带了接近一年，该办的都给你办了，结识成了为朋友了。下一步作为你这个单位的联系点，经常的过问，经常的帮助联系，经常的，你给栽了摇钱树，它生产出东西，你通过这种联系点，你帮助找销路，推销，找市场，帮助给它联系联系出出主意，像走亲戚，来回走动走动，建立一种长效机制。

此前曾有媒体热议，河北省委给下乡干部的任务，不光是帮助农村发展经济，同时也是为做好维稳工作，确保10月底前不发生重大群体性事件，并希望能让赴省、进京上访量大幅度下降。

小莉：就是如果有上访出现的话，这个小组就不能评先进。确实是这样子吗？

张庆黎：这个事至少省委省政府没说过，我也没听说过，但在全国“两会”的时候，有的小莉问过我，我当时说了一句话，我们这次下基层，主要带着党和政府对群众的关心、温暖，到农村是给老百姓办实事，解难事，做好事的。我们没有说这次主要是下去搞维护稳定的，但是也有帮助村里怎么样能够化解一些矛盾，让村里和谐稳定，没有说专门怎么怎么，出了什么事就不许评先进，现在评先进还没说，因为刚下去才几个月，这可能有些地方不是很了解这个情况。有人说你们花这么多钱合算吗，也有这样问，还有说你们是下去主要搞稳定，我刚才讲“十个一定要”全概括了。还有一个群众得实惠，干部受教育，基层增活力。

为官

小莉：真的办公室在这里

张庆黎：真的办公室就这一间。

小莉：非常小啊。

张庆黎：不如西藏那个大是吧？

小莉：不如西藏大

张庆黎：因为西藏面积大

串场3：

张庆黎的办公室很小，一张办公桌之外，几乎不能容纳太多人走动。他桌上的陈设也十分简单，几部电话在手边一字排开，没有电脑，而红蓝铅笔、钢笔和墨水一应俱全。在张庆黎履新河北省委书记之后，就是在这间办公室，他约见了河北的厅级以上干部两百多人，每个人的谈话时间都至少达到两个小时。而这样的方式，是河北官场上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。

张庆黎：我认为找干部谈话，本身就是听取大家的意见，认识我们的干部一个重要的方法。你连人都不认识，怎么认识事？只有认识人，了解人，熟悉事，才能够更好地用人，才能够更好地干事，这是做工作最基本的东西。

小莉：两个多小时，时间很长的。

张庆黎：主要听，我基本没有什么态度，以听为主，带着耳朵，带着眼睛，带着感情，带着钢笔，基本上不带嘴。

小莉：对您展开工作很有帮助？

张庆黎：很有帮助。我们对一个干部怎么了解？组织上去考察各方面，你本人了解也是，像照照片一样，前头一张，后头一张，左边一张，右边一张，上边一张，下边一张，多个人去评价你这一个人，全方位地、多角度地去评价一个人，那基本上就八九不离十了。那你光听人家说这个人怎么怎么样，你没见过，根本不了解，那你怎么人云亦云？用错了也不知道怎么用错的。

2012年全国“两会”期间，三鹿奶粉事件问责官员复出的新闻成为热点。在“两会”期间谈到这一话题时，张庆黎说，干部违反了纪律、犯了错，不能够一棍子“打死”；在衡量干部的时候，也不能够因一件事就全盘否定。

小莉：但是也有人在问，如果未来的这种被问责的干部复出的时候，是不是能够公示，让民众也可以提供意见？

张庆黎：一些干部受到了问责，受到了处理，处理期过了以后，根据这个人的一贯的表现和他的特长、特点，安排适当的工作，这是应该的，理所当然的事。犯了错误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，允许犯错误还允许改正错误。那你如果犯了一个错误就一棍子打死，那也不是我们的政策。

小莉：那像比如说被问责的干部，会不会在征求的意见的过程当中，会不会也让民众提出一些意见？

张庆黎：我们本身考察就包括听取民众意见，包括听取民众意见。你比如说吧，我一个市上千万人，八、九百万人，不可能每个老百姓都去听意见，而是我听人民代表大会代表的意见，听各级党委委员的意见，党代表的意见，听他所在单位下基层、群众的意见，那也是啊，对不对？

小莉：我看到了这几句话好像我记得在西藏的时候也看到过。

张庆黎：这个在西藏，你到我办公室去了。这个我是还是从山东

小莉：就带过去的

张庆黎：就带过去的，山东带到甘肃兰州，甘肃带到新疆，新疆到西藏，西藏又到了平原，一直跟着我。

小莉：您一直把它当做您的为官的座右铭？

张庆黎：为官的箴言，座右铭，箴言吧。这个，“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，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，公则民不敢慢，廉则吏不敢欺，公生明，廉生威”。这是很有名的，说法不一样，实际上我认为应该是顾景祥。

小莉：这句呢

张庆黎：“政声人去后，民意闲谈时”，我也是用这两句话，一直在提示自己来告诫自己，就是说你在，在位的时候你不求人家说你多少好话，当你退下来的时候，你不在位上的时候，人家闲谈话语，饭后茶余闲聊的时候，能够说你一句，这个人给老百姓干事，这个人还行，(就)心满意足了。

小莉：我从您办公室拿下了这个，一直跟着您。

张庆黎：几十年了。

小莉：几十年的一个东西，政声人去后，民意闲谈时，您给我说过，它的对您的重要性在哪里。而确实您从西藏雪域高原下来的时候，据说当时要离开，人们为您送行，哈达都装了满车，您也十分的感动，

张庆黎：当时那个场面特别感人，这个我感到，就是咱给老百姓做了那么一点事，仅仅是尽职尽责尽心尽力了，老百姓不忘咱，想着咱，走的时候用泪水送咱，洁白的哈达，滚烫的酥油茶和那种“脖子下”的语言，那种泪水，来送你，比什么奖赏，什么奖金都重要。

小莉：采访的这一天，您刚好到河北七个月，满七个月的此时，你有心中的什么样的新的对河北的感受，又有什么样的期许。

张庆黎：七个月在人类历史长河当中很短暂，在人的一生当中，也算不了什么，像我们都工作都四十多年了，可以说很短很短。我总感到现在刚来，是一个新兵，好多未知数等待我去填补，好多事情需要我和大家班子里和人民，团结起来，携起手来去克难关，去努力、去开创。

小莉：谢谢书记接受我们采访。

（编辑：赵岩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