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陈鸿彝教授认为“中国社会体系历经多次全国范围的长期动乱,总是败而不亡,破而又起,且复兴迅速,对周边异态文化的吸附与同化力极强,从未中断,这与中国的城建体制、城乡经济的一体化有密切关系。”“中国城市生态与城乡政治经济关系,都不能也不应该用西方眼光去观察,应该有中国人自己的阐释,西方那种出发于“黑白二元对立”观下的“城乡对立、体脑对立、工农对立”说,在中国是没有立论基础的。”感谢陈鸿彝教授惠寄)
我们有五千年中华文明史,不同历史时期有不同的城市面貌与城市功能以及城乡关系,一直处于动态发展过程中,其中最大的变迁发生在“五代十国时期”,这以前的周秦汉唐是“城池—坊市”的结合体,实行封闭式静态管理;这以后是宋元明清的“城池—街市”综合体,实行开放式动态管理。中国社会体系历经多次全国范围的长期动乱,总是败而不亡,破而又起,且复兴迅速,对周边异态文化的吸附与同化力极强,从未中断,这与中国的城建体制、城乡经济的一体化有密切关系。现在,让我们来对这样一部中华城市生态变迁史作一个简单的追溯。
(一)城居:远古华夏社群的聚合形态
人们知道,饮食、生殖与安全,是人类得以生存与发展的三项最基本的要求。原始人的生存条件极为恶劣,生存手段极为低下,对于群体生活的安全保障,也就显得更为迫切,更为需要。邑落聚居,是原始群体的一种有效的安全保障体制。几十万年前,我国大地上生活的原始人,就懂得群体活动、群体自卫,逐步地学会了钻木取火、构木为巢、穴居洞处、弹射猛兽,保卫群居的安全;后来又在居住区树栅栏、掘沟堑、筑围墙、加门闩等等,掌握了初步的安全防范手段。北京周口店的洞穴,西安半坡村的村寨,就提供了这方面的丰富实证。到四五千年前,即传说中的炎黄尧舜禹时期,我们的祖先已经开始了城邑聚居生活。考古发现,今河南辉县孟庄、淮阳平粮台、登封王城岗、湖南澧县城子岩等处,都遗存着建于4000年前的城垣。城体多呈方城弧角,上窄下宽,外陡内斜,城外有宽阔的护城河(池),河上架木质吊桥,城内有贯城大道,城门口有门卫房,居民房每单元11平米,有规则地排列在大道的左侧,右侧则为公用建筑如神坛、广场、大厅与手工工场场地及墓地。这一切,确证了古代文献相关记载的历史真实性。如:《竹书纪年》中记有关于“鲧作三仞之城”以抵御洪水对居民区的袭击,《尚书.尧典》中记着:帝尧让大舜“宾于四门”、管理四门(全城)的交通秩序与送往迎来,结果“四门穆穆”“宾至如归”,全城生活井然有序。《易经》中写着:上古神农氏“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,日中为市,交易而退”。《史记》中也有“黄帝邑于涿鹿之阿,以师兵为营卫”等史料。这一切,说明早在四五千年前,我国社会就已进入城邑聚居、有序管理的发展阶段了。城居,是华夏先民的初始的聚合形态,有序管理是它的主要特征。这种城居聚合形态,正是中国人“家国一体”社群观念得以形成的文化基因。
(二)先秦时期,四民分居,城乡一体
上古“国”即“城”,“ 城”即“国”,“国中”即“城中”,“国人”即“城里人”,而“城池”也就是“邦国”。城的外围称之为郊、野、边、鄙,那是指耕作地、林草地;城池规模有大小、功能有高低,但都有足够的耕作地、林草地与水源相配套,以保证城市正常生活之需。城内外当然有区别,但不存在城乡区隔,“乡”和“州”都是行政区划名。
先秦各国,特别是众多诸侯小国,那时还处于“城邦国家”甚或“酋邦国家”时期,动辄“迁徙”;而都城一迁,“全国”皆移。殷商、姬周之京城、春秋时宋卫陈曹许邢之类小国的都城,就频繁搬迁着。所谓“诸侯三千”,就是有无数个各自领有的“城”、“邑”。那时一个“国家”的迁徙,其实就是其中心城池的迁徙,“迁都史”也就是“迁国史”。孔子说的“兴灭国”,就是帮助失败逃散的亡国之人,重建一个都城,城中设宗庙、社稷坛,招集来居民,设上官长,立个国君,一“国”就恢复了。至若宫殿、坊市与民居,一时建不全,待机再充实;国都以外的土地让农人去耕种,势力所及,就是其“领土”,并没有明确的“国界”。耕地实行“井田制”,开垦出的“井田”倒是有此疆彼界的。
西周创建后,把最大的城称为“京”(镐京),周天子居其中心。其次为“都”,是诸侯国的都城,侯王们的宫殿区占城市中心;再次为“邑”,为卿大夫属地。京、都、邑的城池规模不同,有严格等级,但均按照“前朝后市”、“四民分居”、“坊里封闭”的原则设计,士农工商分片居住:“士”居住在靠近政府的坊里中;农户“附郭而居”,住在城池四围的坊里中,农忙时劳动力要住到郊区的“野庐”中去;遇有战事,一律回到城中。手工业工人和商贸之家则集中居住于专辟的“市坊”之内。农人分为三等,“三年易其居”,在政府主持下交换其土地与居所,叫做“辕田制”。商周时辽阔的中华大地,也就几百万人口,城邑“星罗棋布”于大河上下,江汉南北,自然是“小国寡民”的状态了。那时,建个上万人口的“城池”就很有规模了。
城池的建制,以“井田”为基准。“井田”制度是:用“耜”掘出的一块土垡,其宽深广各一周尺。以六周尺为一步,宽一步、长百步为一亩,百亩为一夫(约当现在的30市亩)。于是“夫三为屋,屋三为井,井四为邑,邑四为丘,丘四为甸,甸四为县,县四为都,都四为同”,逐层核计,逐层组合,全国也就“大同”了。《考工记.匠人建国》中说:“匠人营国,方九里,旁三门。国中九经九纬,经涂九轨;左祖右社,面朝后市,市朝‘一夫’。”就是说,在一个“方九里(一边三里)”的城池中,每边开三个城门,城中修九横九纵的大道,这将把全城分割成八十一个“坊”,由四民分居,有坊墙,做封闭管理。其中轴线上,左配祖庙,右建社稷坛,前为朝廷百官之府第,后为商贸之市坊,各占百亩之地。这种布局,一直影响到明清时北京城的整体设计。当然,这只是一种理想的人居模式,一种土地与人口的生态规划。在实践上,不可能都做到方整划一,对不同地形地貌,在遵行规划的原则精神前提下,进行折算与变通,这在《考工记》中也说得分明。
西周实行分封制,诸侯建都、卿大夫建邑,其动力都出于国土开发与政治控制,因而以长久的生存繁衍为第一考虑,在哪里选址、建多大规模,皆取决于水源和林草地。春秋各国都城,几乎没有建在山头上的(与古希腊的城堡不同),咸阳(长安)、洛阳、晋阳(太原)、大梁(开封)、襄阳、郢都、寿春、临淄等都会的出现,都与“水”有关,都建在大河之滨的开阔平原上,原因在此。这种城建体制,既使士农工商成为一体化有组织的群体,又有利于各自发挥潜力去开发、去开拓,说到底,它有利于带动一方的经济文化发展,比单纯考虑攻防需要的“城堡”对社会发展要有利百倍。故到战国时,十万人口以上的大都会在华夏土地上己经纷纷涌现,而“攻城”“灭国”者也未必要以“毁城”“屠城”为手段了,攻入城池者只要“收其图籍”就行了。政权易手,而社会生产力、社会体系不致有根本性的破坏。这是春秋战国空前战乱下经济文化仍能大幅快速发展的依托之一。反观欧洲,迟至十五世纪,名城汉堡、威尼斯,也仅有一、二万人口,巴黎也只有六万。这就凸显了中国上古城建体制的优越性。
二、秦汉时期,城区坊里封闭,静态管理,城外出现地主庄园
在秦汉大一统政治体制下,除京师外,各地城池失去了“城”即是“国”的政治地位,但作为地方政治经济中心的功能则依然存在;其兴建的动力更多地来自地方交通与商贸的需要。
秦代“废井田”,又“集小乡聚为县”,推行什伍制和郡县制,这就比建立在“井田”基础上的城池更切合实际了。他们先勘探地形地势、地质地貌,优先考虑的因素综合水源、植被与周遭可耕地面积是否足够广阔,而控制水源又尤为关键;还要考虑攻守形势,以进可攻、退可守为优。选定城址后作好全城规划,优先建造城墙、护城河与城中政府的宗庙、宫室、贯城大道等主体建筑,建好要害部门与公用设施(粮库、兵器库、国库、政府机关、坊市……),逐步推及民居。一时不能建的,也要规划出空间,留待将来。这就保证了城市建设的整体性。从此,本地的特产,往往成为该城的“特行”“特业”,于是一批以特定物产出名的都市也就出来了。
汉代长安城的建制:汉人修建长安城,沿用了周秦以来的“街市分离制”。长安城内,居民区与商业区严格分开,居民住在一个个由坊墙包围的“坊”里,不得向大街开门。坊门由专职人员把守,按时开闭。全长安160个坊,“屋室栉比,门巷修直”,隔断所有坊里间的邪径偏道,不准翻越坊墙。入夜实行宵禁,不允许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出行或动用火烛,坊里不得进行任何商贸活动,商贸市场集中设在指定的几个坊里。市坊也设坊墙,中设当市楼,有市长等管理人员主管市场的行政与治安。全城坊市配置匀称,街衢巷陌,四通八达。全城八条主要通道,平坦宽阔,两头与城门相连。城外护城河上的大桥桥面与街道等宽齐平。中心大街幅宽50米,全长5公里,称为驰道。驰道中间7米为皇帝专用御道,任何人不得妄自逾越。一般官民通行,走两边各5米的路面。驰道两旁,开挖排水沟,遍植榆树槐树和青松,形成绿色林荫。其外侧又有各宽13米的人行道,作为公众用路。陆机《洛阳记》:东汉洛阳“宫门及城中大道皆分作三,中央御道,两边作土墙,高四丈。唯公卿尚书章服从中道。凡人皆行左右,左入右出。夹道种榆槐树。”城中,皇宫、宗庙、政府机关与达官府邸均为高墙深院,层层套设,戒备森严。这样的城建体制,有利于社会层面控制,有利于城市治安管理,但却把城里人的生活管“死”了。直到唐代安史之乱前,这种“街市分离”的城建体制与管理体制始终维持着,不曾打破。
汉代“京都赋”对周秦以来的都市生活作了立体勾画,《京辅黄图》对秦汉都会形态作了详细的科学介绍,后人可以据之而重塑出“秦汉都城”来。
到东汉时期,随着土地兼并的加剧,大地主在其垄断占有的土地上,择地建设“庄园”,把庄园建成生产生活资料能自给有馀的“单位”。庄园有院墙(寨墙),庄园主与他的依附人口如门客与家丁、佃农,住在院内。庄园除大田生产外,自办教育,自行防卫,还兼营渔牧,开设各种手工作坊,产品不仅自给,大量的投放市场,用于交换,名品还远销到千里之外。庄园主们并不热心于向城市建设“投资”,城市生活对贵族地主及其依附文人并没有多少吸引力,各种“实力”倒是在向“庄园”集聚。城市经济与庄园经济呈互补态势,没有西方人所说的那种城乡对立。
(二)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,坊里依然封闭,生活开始活跃。
本期土地兼并严重,地主庄园、寺院庄园(北方是“门阀坞堡”)成了主要的社会经济形态。庄园是封闭的、自给自足的“自然经济”体,由庄园主与其依附人口一起,构成以庄园为单位的“小社会”,自行组织生产与生活,教育与增殖。庄园-坞堡均自有“家丁”,能武装自卫,所以往往挑战基层行政权威,成为门阀统治的社会基础。庄园的出现,使门阀地主从周秦领主生活的那种以“农村、农业、农民”为依托的“城邑模式”中剥离出来、游离出来,形成“田园诗”般的生活境遇,它更贴合中国士大夫的审美生活理想与生活情趣。六朝山水诗、骈文,便是这种社会生活形态的记录。《齐民要术》详尽地介绍了庄园经济活动,那里有园圃供应四季时鲜,有大田种植谷种粮食作物和经济作物,包括药材、油料、胶漆,应有尽有;还有用材林、薪炭林、防护林和渔塘与牧场;庄园内自办酒坊、油坊、染坊、酱醋坊,自家做乳貉、果脯、酱菜、糕饼,自家握有保鲜藏鲜技术,发酵酿造技术、纺织缝制技术、嫁接阉割技术,甚至有制笔制墨制精盐制胶漆的技术。这种追求,也在一定程度上反过来延滞了古代城市生活形态的演进,因为有钱的贵族地主不热心于向城建投资,而是致力于营造山村庄园别墅去了。晋代的石崇庄园、刘宋的谢灵运别墅,即是其中最著名的代表。他们“封锢山林”,独占性极强。每当军政集团攻城掠地时,城池可能被摧毁,而绝大部分不处于“进军路线”上的或战场之中心位置上的庄园,则依然生产着,照旧生活着,甚至成为吸附灾荒流民的“基地”。六朝时,北方战乱频仍,庄园坞堡便起着这样的作用:庄园主要么死守坞堡,保存实力,保存战后重战的基本力量与文化种子,以求再生;要么组织流民,统率他们南下,找到合适发展的地方,便安顿下来,形成“侨居”社会,自行组织生产与生活,教育与管理,甚至处在地方行政管辖体制之外。“庄园”形态的出现,容纳了巨大的农业生产力,是“小农经济”与“自然经济”的概念所无法涵盖的。因此,一个庄园,就是一个小社会,其“自治”“自生”“再生”的能力是很强的。这是中国社会体系历经全局性祸乱却从未“中断”的又一个秘密所在。
此时,城中贵族就以城外的私家花园、别墅来作补充;而政府府第作为城里的主要建筑,只能由国家财政投资兴建,不当官就得退回,很难靠这种建筑来改变城市建设的总体面貌与城市群体的生活面貌。官员一退休,自动成为庄园主,此时并没有“城乡对立”的条件,尽管“差别”一开始就有。
隋与唐代中前期城内仍然实行“坊市分离”建制。一个都会,无论是商业都会还是一般行政都会,其中心部分都有高大的城墙包围着,对外起防御作用,对内起拘管作用。城门有重兵把守,按时启闭。城内居民分坊居住,以坊为单位进行管理。市门的启闭与坊门的启闭时间不一样。当时规定:日中击鼓三百下,市场开业;日落前七刻击钲三百下,闭门散市,停止一切交易。在市场内部,设有市署,由市令、市丞、录事等专职吏役管理市场交易,维护市场治安。市署要负责规划行、肆、铺、摊位的安排,要负责评定与检查物价,核定度量衡器,检察处理纷争、斗殴、扰乱秩序的行为。唐代长安有东市、西市,仅东市就有二百二十行。东都洛阳有南市、北市两个市,南市有一百二十行,三千多个肆,四百余片店。由此看来,商业活动是相当繁盛的,而管理也空前严密。至于民坊,则设有坊长(里正),坊门由专人专管,按时启闭,凡出入不时、所携不物、衣冠不整、横行喧呼、径逾邪出、未报而用火者,都在查禁之列;居民不得向大街开门,平民与官府分坊居住,民坊与市坊截然分开。街坊中不得经商设铺摆摊及背负叫卖;城市除寺庙旗亭外,没有市民的公共娱乐场所。这样,尽管长安为当时世界一大国际都会,白天中外游人学子商贾塞巷填街,但一入夜,便万籁俱静了。这时,巡街御史、武候铺、各营卫士之轮值者,在每街每坊每角隅进行巡察、守候、侦查,发现可疑,立即采取措施。在如此严密而严厉的控制下,城市市民的生活秩序自然是平静的。中国从未发生过城市居民暴动,这是原因之一。唐人“昨日入城市,归来泪满襟”之诗句,所咏的“城市”,指“城里的坊市”,而不是今人理解的“城市”。
六朝以来,城市规模与城市功能比此前有更大拓展,六朝故都的金陵千帆翔集,百业辐辏,成为古今有名的“烟粉地”、“销金窟”,便是一例;而地扼长江运河交汇口的扬州,成为唐代繁华都会的代表,更突显出商埠功能对城市的重要性,成都、荆州、鄂州、长沙、九江、苏州、杭州的崛起,同样得力于水陆商埠功能的发挥。
隋唐乡村,依然是地主庄园为主体;但庄园主已蜕变成庶族地主,这与六朝庄园的门阀贵族身份相区别,他们在法理上是不能自处于基层政权的管理之外的;但庄园内部的管理与经营,依然是“高度自治”的。唐诗所反映的唐代社会生活,基本上是“地主庄园”的生活内容,真正反映城市生活形态的并不多。?
(三)从唐中期(安史之乱后)起,经五代到宋辽金元时期,城市打破坊里封闭,建设“街市”,实行开放式动态管理;以自耕农为主体的自然村落正式形成,推行“保甲”编制。
这时的突出变化是封闭式城建的解体。安史之后,各地“坊市”纷纷被打破,商业都会获得发展的自由空间;五代后周政权,允许居民沿街设市,打破了坊市建制;宋初,依法拆除了坊墙,正式废除周秦两汉以来的“坊市”,开放了“街市”,变政治中心为多功能中心[政治、经济、文化、交通、教育、消费服务中心],实现了城市功能的重大转型。张择端以其《清明上河图》记录了这一历史性跃迁。其后,东南沿海出现了一批以海外贸易为依托的城市如天城广府与刺桐,刺桐(泉州)更跃升至与亚历山大港齐名的国际商城。
宋太祖登基的第三年,即建隆三年(962),正式下令拆除坊墙,沿街允许开设店铺,实行“街市结合”的城建体制。这时开封城人口达百万以上,城中沿街店铺林立,计有六千四百余家,一变秦汉隋唐时期居民区与商业区截然分隔的状况,实现了“街”与“市”的有机结合。京师与各地城市的营业时间,也彻底打破了周秦汉唐以来的“日中为市”的传统,日夜经营,有早市、晚市、夜市之称,而供各阶层人士聚会娱乐的酒律、茶楼、勾栏、瓦舍,夜间依然营业……?著名的《清明上河图》便典型地反映了这一空前的城市生活画面。京师坊、市界限的突破,带动了各地城镇经济生活的活跃,唐以来十万人口以上的大都市有十来座,宋代发展到四十来座,而且都实行坊市交叉配置法。洛阳为北宋西都,繁华略如汴京。扬州控扼东南水陆运输的要冲,商业尤为发达;杭州在北宋时已发展成东南第一州,广州更发展成东方大港;鄂州居长江中游,成都居长江上游(当时人们以岷江为长江主源),都是商品集散地。南宋定都临安(杭州)之后,对旧城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与扩建,使之成为一个有六十平方公里的大城市,人口达一百万以上。像汴京一样,临安城区建设,也采用了街市结合式:取消居民区的坊墙,允许百姓向大街开门,允许商贾在居民区经营,大街两侧可以摆摊设铺开商店。街道空旷处,江湖艺人可以聚众献技。供市民娱乐的勾栏瓦舍处处兴建;酒楼茶舍歌馆以至妓院,一个连着一个,日夜经营;展示着这个京城一派消费繁华的景象。
汴京作为人烟浩穰之区,人物辏集,作伪百端,流氓无赖,横行于街巷之中,滋扰生事。一些游手好闲之徒设立美人局,用娼优作为诱饵,引诱浪荡子弟,趁机诈取钱财;至于“京师无赖辈相聚赌博,开柜坊,屠牛马驴狗以食,销铸铜钱为器用杂物”者更为严重。繁华的商业区,公共秩序十分混乱,一些商贩买卖货物,以假充真充好,骗取钱财,被群众痛斥为“白日贼”。靠商业为生的牙人也遍布东京,他们勾结官吏,侵渔百姓,哄抬物价,走私漏税,滋扰市场。一些官吏也常借助权势发财,他们相互勾结,在东京市场上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,有的武装走私,偷税漏税;有的贱买贵卖,牟取暴利。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四四九记载:知青州资政殿学士王安礼,“在任买丝,勒机户织造花隔织等匹物,妄作名目,差兵搬担,偷侵一路商税,上京货卖,赢掠厚利,不止一次”。另外,商业区比比皆是的茶楼、酒肆为无技无能、好吃懒做的闲人提供了生存场所。?
此外,茶馆、酒楼为了招揽生意,公开在店内安置妓女,以吸引顾客。安置妓女的茶馆,当时称为“花茶坊”。大的酒店有“浓妆妓女数百,聚于主廊槽面上,以待酒客呼唤,望之宛若神仙”。一般酒店则有“下等妓女,不呼自来,筵前歌唱,临时以些小钱物赠之而去。” 由于安置了妓女,便有一些浪荡子弟,为妓女而来,追欢买笑,搞得茶楼酒肆乌烟瘴气,一片混乱。勾栏瓦子作为娱乐场所,也成为“庶士放荡不羁之所,子弟流连破坏之门”。(见《梦粱录. 瓦子》)纨绔子弟、市井无赖、闲散军卒,聚集于此,滋扰之事频频发生。
南宋初,几万、几十万的北方灾民一批批流向江南、流入临安;中原地方贵族豪门三教九流 人士都涌入这个“临时都城”,于是流氓无赖,滋扰生事,大街小巷,怪事丛生。据《武林记事》等书记载,元宵佳节,满城笙歌,灯火繁华,车马阗拥,不可驻足。于是有无赖子执五色印,上刻“你惜你,我怜你”数字,专门打印在姿色年轻女子背上,羞辱游玩士女。奸黠之徒,设美人局,招引浪荡子弟,诈取钱财。有柜坊赌局,结党作弊,巧伪百端,勾聚赌徒钱物;有“水功德局”,以求官、觅举、迁转、交易为名,假借声势,坑骗群众。至于剪脱衣囊环佩,穿窬窃箱,更是不可胜数;而且结成团伙,“各有称首”。市场经营,也是“以纸为衣,铜铅为金银,土末为香药”,公行诈骗。牙人市侩勾结吏役,侵渔百姓,走私漏税,结伙生事。人们说“破坏尤甚于汴都”。——这类治安问题,是宋代消费经济、市井文化迅速发展的衍生物,带有明显的时代特点。?
总之,五代以后,出现经济都会(商埠、产业),出现“专业街道”,有了公共生活设施(报时、水井、道路照明、集会场所…)、公共安全设施(消防、报警、负责秩序管理的岗、铺)、公共消费场所(饼屋、歌馆、酒楼、茶室、典当、妓院、赌坊)、公共文化娱乐场所(勾栏、瓦舍、街头表演场)、公共活动场所(街市、庙宇、赛会、游乐)、公共服务场所(如理发、沐浴、厕所、出租交通工具车马舟船轿、出租宴会餐饮器具、出租婚丧嫁娶仪仗之类);还有公共[自由]择业场所如手工工场、服务业行业之类。从此,消闲性、游乐性节日活动与群体聚会日渐增多增大增广。城乡生活形态激烈分化。北宋汴梁(开封)、南宋临安(杭州),还有扬洲、泉州,是当时政治文化中心城市与经贸交通中心城市的两种典型代表。这样,周秦汉唐的“坊闾封闭、静态管理”过时了,于是政府实行分厢管理,街道上先后设置了厢公事所、军巡铺与防隅巡警,成立了专责消防队;居民户以街道为单位编号登录,实施“开放式动态管理”。城市经济的统帅作用得到强化,巨额的商品外贸,也必需以广大乡村腹地为依托。城乡命运的关联,从来没有两宋这样密切。
此时,以自耕农为主体的自然村落正式形成,推行“保甲”编制。乡村生活以小农之家的自然聚居为主轴,形成自然村落,散布于有农田的地方。但纯粹依赖种植大田作物为生的农民并不多,大量民户都有“家庭副业”,不仅沟足自身需要,更为国家工场、外贸企业提供源源不决的初级产品,支撑了大规模特业城市的生存。唐诗、宋词与传奇、话本中,有这种社会生活形态的生动记录。
(四)明清时期,城乡经济分趋,市民运动兴起
明代城市出现“市民阶层”。以特色产业、规模产业为依托的城镇星罗棋布。城乡生活形态进一步分化。农村务农为主,但各具特色的地方性家庭副业、家庭手工业(如编织业)发达起来,作为农业经济的补充,也作为城镇“工场手工业”的后备而存在,构成城乡间的新的经济纽带。明人小品、传奇戏、小说、笔记文反映了这个时期新出现的生活面貌、社会变迁。
明代城市突出点是布局上的大幅展开。东南沿海城市经济迅速发展,南京、扬州、苏州、杭州、松江、广州,佛山镇、武昌镇、景德镇,都以生产发达、市场繁荣著称于世。松江府投放市场的棉布“日以万计”,苏州“郡城以东,皆习机业。”景德镇“广袤数十里,业陶数千户……万杵之声殷地,火先烛天,夜令人不能寝。”这个时期,造船业、丝织业、棉纺业、制茶业、制瓷业、矿冶业、制盐业等行业高度发达,并在相应地区形成相对密集的特色产业,以中心都会为核心,带动广大农村腹地,汇成一种前所未有的生产力。生产者、经营者们在比速度、比产量、比质量、比营销、比运输、比信息、比技能的大规模兢争活动中,早已突破自然经济状态下个体经营、封闭保守的千年旧习,形成了相互依赖、相互联结的利益共同体,出现了以私营作坊、手工工场为基地的劳动力密集组合和以行会为纽带的利益集团。它们拥有雄厚的人力、物力资源,其中任何一个环节的“异常”,都直接牵动广泛的产供销系统而作用于整个社会。密集的劳动群众,自然会产生新的政治要求,新的生活要求;加之大量失业农民进城谋生,在“出卖劳动力”的新型雇佣制下正在向“产业工人”蜕变,这些一无所有的人被高度组织起来,机器设备成了他们的生存依靠,对社会经济变动保持着极度的敏感;他们最善于作有组织有目标有计划的群体斗争;到明代中叶便已形成一股强大的时代冲击波,震撼着封建统治秩序。这是社会公益社会正义社会舆论形成的经济基础,因而构成历代以单门独户为管理对象的“旧式治安体制”所难以对付的新生社会力量。
同时,城市经济发展后,生活方式也发生了深刻变化,除工商产业外,社会服务性行业更见兴隆,赌场、妓院、酒楼、茶社、戏馆、饭庄、旅店、当铺、银号、柜坊…….应有尽有,不应有的也都孳生出来了,它不能不深刻地改变城市生态与市民心态,人们的生命追求、审美意识发生了根本性的改观。物欲的膨胀随着少数人财富的高额积累而呈几何级数的上升,也不能不加剧社会的不平衡而带来社会成员间的激烈冲突;而活跃于消费经济、消费文化中的幕僚政客、文人士子、师爷家丁、奸商牙侩、江湖艺人、闲散军卒、社会流民、帮闲伙计、僧尼丐帮,又构成了城市生活的另一股势力,他们成份最复杂、思想最易变、行为最敏捷,而破坏力也最明显,成为孕育新型治安事故的温床。
明代城乡经济分趋明朗化,大型工场作坊向城市集中。当时,基层110户为一里,其中选丁粮多者十户为长;其余百户组成十甲,各有甲首。每年由里长与甲首一人统管一里一甲公事,十年轮换一遍。在城以坊为单位,在郊区以厢为单位,在乡村以里为单位,编制户口籍册,一式四份。一份黄册,上报户部,其余三份分别由布政使(行省)、府、县保管。各地的里甲长要协同“乡里老人”和弓兵,盘查过往行人,捕获逃军逃犯,查禁私盐,维持地方治安。地方武装组织有乡兵、乡勇、土兵、民壮等名目,由本地官绅率领操练,遇警调用。各地乡兵皆有专长技艺或习用兵器,是镇压农民起义与少数民族起义的工具。明末崇祯帝就调用川军、辽军镇压过李自成起义,比正规军有用。戚继光为了抗击倭寇,也曾训练乡勇矿工,发挥了重要作用。
为了强化对社会基层的政治控制,明代在王阳明的倡导下,在南方还推行了《十家牌法》。以十家为单位,要求每家门前置小牌,上书人丁若干,注明身份(某官、某职、某差役或习某技艺,作何生理等),田产、租赋、家庭人口、有无残疾、是否在家、缘何外出等情况,审核确实之后十家汇总编成一册,留县待查。每十家要自报本甲内平常有偷盗不轨行为者,记名于《舍旧图新簿》,待改正后,同甲之人具保,才能入“正册”。不报者同甲之人均有连带责任。同甲之人,每月酉时各家照牌轮流查察,查察有无去向不明的人,防止来历不明者投宿。平时要劝止争讼,催征赋税,联防联保。除与保甲法相辅而行的《十家牌法》外,王阳明还搞了一套《乡规民约》,要乡里民众一体遵依。立约之人,定期集会,审议合约成员中“彰善纠过”事宜,而且规定了一套近乎宗教仪式的繁琐礼仪,目的只有一个:“灭心中贼!”王阳明说:“灭山中贼易,灭心中贼难。”他要从思想上、精神上泯灭群众的任何反抗意识,维持明政府所需要的统治秩序。
清代延续了明中后期的城乡分离局面。以特色产业为依托的城市、以水陆交通为依托的商埠和以军事驻屯为目的的卫镇,遍及全国。这在内地愈见其发展之势,以“驿”“铺”“镇”“卫”“所”“集”“寨”“营”“屯”“店”命名的小市镇越来越多、越来越密集,象征着社会的发展。
明清追求经济收益的商品性生产和省际经济交流的展开,这丝毫不比欧洲的“国际贸易”逊色。这里,起带动作用的是棉业的兴起。棉业是清代新起的行业。棉作不适宜也不需要占用像粮食那样多样而大量的地亩。明代后期,初步形成华东、华北、华中三大优势棉区的雏形。清代粮食和棉花构成了一对可以相互替换的产业项目,这加快了棉作向优势产区转移、集中的过程。于是,棉花棉布的集中产区(如江苏等地),就能以所产棉制品与粮食的优势产区(如长江中上游省份)进行跨省区的互相交换。到18世纪,这种跨区域的比较优势互相交换的经济格局终于形成。这是以前历朝都未曾出现过的。它在不增加耕地、肥料甚至任何投入的情况下,仅仅依靠布局的调整,即可扩大可能性的生产地域,提高社会的总体收入。它是对土地的深度利用。清代的珠江三角洲、东南沿海、四川盆地,以及华中、华北棉区的中心地带等处,人口在高速度地增长、生产上却不再依赖土地的扩大垦辟,而仰赖于土地深度利用的水平之提高,如种植高收益的经济作物。它们在保持粮产优势的同时,开辟一定规模的新的优势产品;或干脆代之以高产值的经济作物。这类地区显示出清代农业的一个主要成就,代表着近现代中国农业的发展方向。对于欠发展地区来说,其主要的困扰不是粮产不足,而是粮价低廉、销路有限,又没有新的优势作物可供发展。应该指出,中国现代的经济发展与这种经济格局有着直接的承续关系,它到今天也没有过时。必需指出:西方世界史上,连西欧境内数国之间16—19世纪间有限的商品流通也被作为“资本主义国际市场”来夸饰,其实无论其流通的幅圆、频率、质量、规模,从哪个角度也赶不上南宋,何论明清!要知道:西欧列强的疆土总共不过200万平方公里,也不过就相当于长江中下游地区而己;况且还土邦林立,不存在大范围的物资调度与调控,匮缺限制了他们抵御灾害的能力。
经济发展的可行途径不仅可以到粮食生产以外的经济作物中去寻找(如烟草、桐油、漆、蜡、胶、香料、草药、苧麻、染料),也可以到农业以外的工业发展中去寻求。当然,这是指“传统工业”而言,明清的矿冶业(采煤、连同铁器、五金)、制造业(连同造船)、制盐业(连同茶、糖、烟、酒、酱、榨油)、丝织业(连同棉纺、麻织)、印刷业(连同造纸、出版)、铸币业(连同金币、纸币)都已是世界一流的产业。《天工开物》被法国人视为“帝国工业的百科全书”,绝非偶然。
明清时期,传统工业有了相当的发展,它依靠一种广泛而分散的发展方式,提供了当时世界三分之一左右人口的工业产品需要。特别是清代江南出现了一个相对集中的、以工业所得为主要收入方式的“传统工业区”。这里农民的最后收入表现为工业产值(如出售纺织品所得);其工业收入远远大于农业部分(请比较纺织品所得与出卖棉花的收入)。因此工业在这里已不是所谓“副业”,而是主业;其经济重心也不在农业,而在传统工业。其收入之高,使得在这类地区出现了全国最高密度的人口。它展示了经济发展的又一个现实可行的途径,即发展“乡村工业”,揭示出土地对于人口承载量作几何级数增加的可能性与现实性。
清代国民经济的上述发展,表明中国在清代已超出基本食用品的“产品生产”阶段,而跨入更高的经济阶梯,即全面发展经济,在工业发展中谋求出路。这样看来,中国的“工业化”要求,便不是19世纪中业以后由外国传入,更不是20世纪晚近才有的新鲜主张。它是立足于本身历史发展的既存事实,至迟在18世纪便已经启动了。
在数千年历史里,中国持续地维持了经济的不断发展。至18、19世纪之交,更以占世界不足十分之一的有限耕地,养育了世界三分之一的人口。这在世界历史上是独一无二的,其经验当然具有世界性和超时代性的价值。今天,中国人如果要迎头赶上世界先进囯家,是不能不首先“认识你自己”的。
(五)清末民初,向近代城市转型,培育新的社会结构
清末以降,我国实现了又一次“城市转型”,向近代城市的重大转型,它发端于西方殖民地在“开放口岸”城市、“使馆区”、“租界地”的市政改造,起步于洋务派在上海、武汉、长沙等地的“市政建设、市政管理”之更新。这时,上海、武汉、长沙、九江等地相继有了由现代建筑、商号形成的宽阔街市、行道树、路灯,这些是近代城市的标志性景观。从此,中国城市有了自来水、现代公交车、现代公厕,有了邮政、电灯、电话、下水道、消防站、垃圾站,有了大型商场、大型旅馆、大型游乐场,又有了游艺厅、电影院、戏院、公园、体育场、大会堂、公共图书馆、博物馆、展览馆之类。这时,“上海滩”报人满街跑、买办处处有,操“洋泾滨”英语者比比皆是,兴中会、光复会相继成立并积极活动起来,以留学生为主干的新型知识分子队伍也开始出现。更新鲜的是有了新的产业,“大型工厂”、“大型公司”成了“现代城市”的“身份证”。
城市市政面貌的改观还在其次,最重要的是城市新型管理模式的出现,新生社会力量的出现,新型职业群体与新型社团的出现,以及近代产业与产业经营思想、经营理念的兴起与扎根。产业家队伍与无产者队伍的开始形成,这才标志着“城市领导乡村”的时代的真正到来。
这方面,不妨以上海为例说明之。
1901年1月29日,避祸在西安的“老佛爷”以光绪名义发布《上谕》:要求大臣“各就现在情形,参酌中西政治,举凡朝章国故、吏治民生、学校科举、军政财政,当回当革,当省当并”提出建议,下决心“预备立宪”。她连续下令,要求“兴学校以广教育、办巡警以保治安,行自治以申民权,练新军以固国防”。光绪三十四年(1908)十二月颁布《城镇乡地方自治章程》,规定要举办学务、卫生、巡警、善举、筹款、编查户口等。其变法之深度、广度、速度与成效,都超过了三十年洋务运动与1898年的百日维新(按:“洋务”也是她本人于1875年咸丰帝死后、全面听政时启用李鸿章而推动的)。此时出现了上海地方自治组织、湖南地方自治组织、武汉、天津自治局等,他们均有实绩。其中,上海“工部局”做出的成绩最为显著。
“上海城厢内外总工程局”成立于1905年10月。因本地精英李钟珏、叶佳棠等有见于租界管理之善而发起,经苏松太道(即俗称之“上海道”)袁树勋之核准而成立,其领导集体“议事会”、“参事会”成员(76人)耒自市区各善堂、书院、警务及各铺段董(商人),由投票公推组成。它是上海商界、学界的自发组织,是“地方精英权力的制度化”。按照核准的批文:“所有马路、电灯以及城乡内外员警一切事宜均归地方绅董公举。”开办不到两年,即办成了填河、筑路、电灯、水厂等公益事宜,部分地段设置了警察,成绩卓有可观。随之又扩大了参事会,各善堂、助学所、南市商会、北京商会、地方自治研究会、地方公益研究会、东南城联合会、西北城联合会均各举职员参加。这又大大促进了上海新生力量的成长。1911年辛亥革命前后,上海有名的产业家有:祝大椿、朱志尧、虞洽卿、严信厚、孙多森、王一亭、朱葆三、徐润、曾铸、沈缦云、朱开甲、苏本炎、于城等人。
宣统元年(1909年6月16日)公布《城镇乡自治章程》,工程局自愿办理“选举局”之任务,通过上海市选民的公选,转型为“自治公所”,这就纳入了清末立宪新政的轨道,成为推行自治的机构。1911年辛亥革命之后,经沪军都督府同意,成立了“上海市政厅”,主要领导成员即由“自治公所”转制而来。它主办过一次“临时选举”,两次“普选”。李钟珏任市民政局总长后,其重要举动即是下令拆除了上海建筑350年之老城墙。他把墙基修成了公路,城砖用于砌城内河道的硬岸和城中的下水道。
上海拆墙之举是近代史上城市转型的标志性事件。拆墙,使上海完全摆脱了“旧城”的感观。上海城建于明嘉靖年间,周长9里,城内居民20万。光绪三十二年正月(1906.2.19)工程局李钟珏、郁怀智等提出拆城之议,引发争议;反拆派认为不利于治安,地方士绅曹骧等人说:“城内地方辽阔,员警既未大备,又无租界之团练兵舰严密保卫,如无城墙保护,奸贼更易生心,后患何可胜言。”反对拆城以保家园,既防法租界乘机扩界,又防所谓窃盗奸民;但他们不反对“多设员警,清洁街道”。争议双方逐级上书至苏松太道、江苏巡抚、两江总督。最后经过协调,双方达成妥协:增开城门、修筑马路,保留城墙----但终究还是被完全拆除了;而“修筑马路、拓宽街道”等举措,也成了仿效者武汉城之市政改造的首发之举。
以上简略回顾了中国城市数千年变迁史,总的说来,中国城市生态与城乡政治经济关系,都不能也不应该用西方眼光去观察,应该有中国人自己的阐释,西方那种出发于“黑白二元对立”观下的“城乡对立、体脑对立、工农对立”说,在中国是没有立论基础的。中国规划网北京5月12日电
(责任编辑:白雪松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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