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本报记者龚丹韵 读懂一座城市的文化生态 对话嘉宾: 徐炯:上海市新闻出版局局长 记者:看起来思南读书会走的是“高端路线”,纯文学、大作家,阅读有一定门槛。这是政府机构希望倡导的读书会模式吗? 徐炯:那倒未必。我不反对读书有部分是为了休闲放松。但推广阅读,政府机构哪些事应该做,哪些事不用做,需要思考。一些商业前景好的畅销书,市场之手已经积极在推,政府之手不要闲不住。让人捧起书(或电子书)并不难,难的是开卷有益,人们也需要精读、深读,被一本书打动和提升。这类书往往相对小众,缺乏明确的商业前景,它们的阅读推广,正是政府应该扶持的领域。 思南读书会是其中的一种尝试,希望能为有追求的爱书人提供服务。中国每年新出版的图书多达20多万种,通过思南读书会这个平台,尽量把有价值的书推荐给读者,也帮助爱书人深读、精读。有些书籍,如《21世纪资本论》有一定深度,读书会上的交流,能引领读者更好地去思考。我们不刻意追求“高大上”,也不为高端而高端,但人们能够感受到读书会的品质。 记者:现在的思南读书会已经成了城市的一张文化名片、市民周末生活的一个新选项,它今天的这份热闹,是你们期待的吗? 徐炯:影响当然越大越好,就算其中有些人是凑热闹,也没关系。许多科学家回忆自己怎么走上科研道路时,都会说起小时候,因为听了一次讲座、看了一本书或者跟某位大家说了几句话,被激发了兴趣。阅读同样如此,思南读书会给市民提供一个机会、一个激发点。就算只能改变一个人一时,那也是好事。 记者:有没有考虑把“思南模式”在全市复制推广? 徐炯:老实说,我们也考察过几处,发现不容易。有些因素可以复制,有些难以复制。比如说思南公馆,地处城市中心,吸引了一批有追求又有相当素养的读者,读者质量至关重要。思南公馆本身,又是新近崛起的地标,正好碰上对文化有浓厚兴趣的地产商,愿意耐住寂寞做文学的公益活动,还碰上孙甘露老师这样一位有感召力的热心人,周围聚集起一批同样有情怀的年轻作家、评论家、编辑、媒体人,乐意共同为这件事付出,自发聚拢各种优质资源。思南读书会的成功,天时、地利、人和缺一不可。 阅读推广是一件急不来的事。文化培育,不能靠简单粗放的“运动”,那样往往表面热闹,实际效果不佳。我认为读书和健身一样,正在回归人们的生活。我们一度忙这忙那,忽视了照顾自己的身心,而今健身不但重获重视,而且越来越讲究“专业性”。滋养心灵的阅读也会如此。我们能做的,是因势利导。 记者:已经收获成功,思南读书会就此定型了吗?您对它的未来构想是什么? 徐炯:没有定型。我们总在考虑可以有哪些改进。思南读书会应该保持弹性、身段柔软,不要固化刻板。讲者全是名家,高高在上,会脱离大众趣味;全是流行,一味扑向热点,也会把自己灼伤。思南读书会曾经搞过童书专场,场面火爆,效果抢眼,但不能每期都这样。与热点保持一点距离,也是“静心读书”的一重含义。 读书会的内容和形式,最好是多元多变、大众和小众调和。比如,刘慈欣的小说《三体》,尽管是科幻类,但却折服了纯文学界。我看阿西莫夫的《基地》系列,很感佩这部当年流行的科幻小说极宏大的历史视野、想象力和深刻的思想境界。我们的传统文学一般是远离科幻的,但思南读书会可以跳出传统框架,有价值的小说都推荐。同是流行读物,有些人读金庸的武侠能读出佛学来,从看热闹到看门道,这也可以在读书会里讲。总之大可集思广益,不要把模式固化。好的读书会,反映的是一座城市的文化生态。 老洋楼在这里找到“魂” 在上海市中心黄浦区,有这样一片老洋房:法式的梧桐、拱形的窗户、鹅卵石的外墙。它就是“思南公馆”。 这里的每一栋建筑,都可以对应若干历史名人。当年,梅兰芳、柳亚子都曾在此居住。当年,曾虚白说,这里每天晚上“灯光耀目一直到深夜。”徐志摩、田汉、郁达夫、张若谷、叶圣陶、陈望道等,在这里满怀激情,交流东西方文化,试图提高那个年代国民的美学和文学修养。 而今天,思南公馆的文化气息依然浓厚。每到周六,穿过茂密的梧桐,在花园洋房里,“思南读书会”和“思南书集”成为市民们的一个新去处。王安忆、孙 、金宇澄、格非、毛尖、路内……都曾在思南读书会畅谈文学、思索人生。 至今未满一年,但每周末,思南读书会已经构筑起上海城市的一道人文景观――市民们排着队,或小声交谈,或手捧书籍,静待入场,期盼读书会带来一次心灵的碰撞。 作为总策划,上海作协副主席孙甘露直言,当初办读书会时“压根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”。 事情的起因是去年8月,上海书展的上海国际文学周活动在思南公馆举行,反响极好。但7天热闹的书展过后,剩下358天怎么办?搞一个常态的、开放的、免费的读书会如何?这个点子迅速获得各方认同,上海市新闻出版局、上海作家协会、黄浦区几方一拍即合,思南公馆的开发商也特别有文化热情,愿意提供场地。 思南公馆总经理刘申这样解释:“修旧如旧只是物理性的。思南公馆不是死的建筑,更是活的灵魂。历史上,这里有很好的人文底蕴,文化是它的天然属性。文学活动在这里办,是思南公馆找回了自己的魂。”有趣的是,潜移默化影响下,公馆的普通员工们耳闻目染,也爱上了读书会,一听就被吸引住。 “与其他文化消费相比,读书便利、便宜。旅行中,车上,家里,都可以读。一本好书几十元钱,人却可以一辈子受益。”孙甘露说,“一开始,我们只是想给读者更多机会,能面对面接触作家、批评家和学者。完全没把人数作为活动参数,人少挺好,安安静静读书就行。” 大概是金子总会发光。本想安静品书的读书会,口碑不胫而走,影响日趋壮大。有一期儿童专场,家长们热情爆棚,门外排队2小时才能进场。那期读书会也让思南公馆的餐饮、咖啡店生意有了不小提升。但思南公馆却保持着冷静:“最难得的是坚持。面对商业诱惑,要坚持读书会的水准。不能看到商机后,谁有号召力就让谁来。”短期看,思南公馆似乎损失了商业利益,但长远看,品牌内涵丰富了,“这种无形资产,迟早会让我们有收获。即使我们没有,城市也会因它而得益。” 孙甘露表示了相同的想法:“我不关心排行榜。思南读书会看重的是价值,不是一时的流行,不追求轰轰烈烈。” 与思南读书会同时进行的,还有“思南书集”。每到读书会举办当天,思南公馆的露天花园广场会摆出书摊,供书友们“淘书”。也许是这里读书氛围浓郁,也许是思南公馆情调优雅,在上网买书的年代,思南书集的销量居然意外地好,让书商们笑得合不拢嘴。 不过进入炎炎夏日后,有时又逢狂风暴雨,思南书集也有冷清时。市新闻出版局副局长阚宁辉说:“无论营业额如何,都希望集市上的书坚持品位。许多读者来思南公馆,是带着文化认同、身份认同而来。只要某些书在,即使它们一时半会儿卖不掉,但读者会觉得,这是一个有格调的集市,聚起的是对文化价值有认同的人,自己来对了地方。” 孙甘露只用两个字形容思南读书会的风格:朴素。“为书找到读者,为读者找到书。读书本来就是一件日常、朴素的事。”
而阚宁辉则说:“年轻读者水平很高,提问相当专业。上海是一个读书氛围浓厚的城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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