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普洱变身咖啡之都:茶是生活 咖啡是生意

时间:2012-04-27 17:44来源:新周刊 作者:为之

    2007年,作为“茶马古道”上重要的驿站与普洱茶的重要产地之一,云南省思茅市改名为普洱市,好让人们顾名思义。但按照这个逻辑,在不久的将来,大家很可能就要叫它做咖啡市了。

和云南很多地方一样,普洱给人最初的印象是那些无处不在的高山。车子穿行其中,乏善可陈的风景总是让旅客疲惫,容易昏昏入睡。不过,对另一部分人而言,普洱的高山是他们某种兴奋的开始,在思茅街头遇见梁伟雄时,他说自己已经在普洱的山里待了差不多一个星期。这个在广州友谊商店开精品咖啡店的年轻人,正在这里寻找可以媲美国外咖啡的品种,他说这里的确有不少好豆子,或许可以考虑带回广州去卖。
《经济学人》在今年1月份报道普洱的时候说,今后这儿可能会有“一个城镇叫星巴克”,缘由是,当地颇具知名度的爱伲集团所生产的咖啡,大部分都被星巴克收购了。这篇报道出炉后不久,爱伲集团和星巴克在普洱合资成立一家公司。2月中旬,距离合资公司的成立已有一个星期,但爱伲集团董事长刘明辉依旧兴奋,“我在咖啡行业干了26年,就是为了等这一天,我的梦想终于实现了”——对他而言,和星巴克的合作,颇有“一朝成名天下知”的意味。签约之后,他在网上搜索消息,“有3000多万条消息跟这个相关”。他相信,随着和星巴克的签约,爱伲和普洱现在都进入全球视野了。
普洱咖啡前传
时间退回到上世纪80年代之前,咖啡在普洱是一个奇怪的存在——这种由传教士引进的作物根本无人问津。刘明辉是普洱景东县人,他回忆,“房前屋后都是咖啡,但大家都不懂得有什么用,只有小孩子把它拿来当作水果吃”。直到1982年,他考上海南的华南热带农业大学,“学习热带农作物的种植,这才知道家里的咖啡是可以拿来喝的”。当时,在整个云南的情况都是如此,“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咖啡的价值,保山等地有几个国营的咖啡农场,但那些都是生产出来供应内部人的”。
1986年,刘明辉大学毕业,被分配到云南的农垦总局,恰巧碰上了咖啡商业化种植的第一波——当时普洱和云南的其他山区都很穷,联合国开发计划署(UNDP)为了扶贫,在云南所有适合种植的地方推广咖啡。一大批极为优秀的国外农艺专家、杯品专家来到云南,巡回各地为农民和农场提供技术指导——从这时候起,很多人才明白咖啡可以拿来卖钱。差不多相同时间,雀巢也在普洱开展咖啡项目。这家位列世界500强的公司,并没有表现出强势的商业地位,倒像是一个咖啡布道者的角色,从种子引进、土地选择等开始启蒙普洱当地的咖啡的种植。
1993年,UNDP的项目结束,刘明辉的一大帮同事都去了雀巢农艺部工作。按照刘明辉的说法,经过UNDP和雀巢的启蒙,普洱已经出现了“规模化”的咖啡种植。不过,此时在普洱占据主导地位的咖啡种植者并不是农户,而是那些国有咖啡厂 。
雀巢此时面对的情况也是一样的,雀巢在普洱的负责人邬特回忆那时的情况,“雀巢在云南很多地方都有收购站,但办公室是在昆明,离那些农户是比较远的。我们每一年跑咖啡基地非常多,给他们提供技术服务”。雀巢此时的培训方式也和后来不一样,“那时是很大型的培训模式,主要是把那些人拉到城里来,集中进行技术辅导”。之后很长时间,雀巢采取的都是这种模式。相应地,雀巢在当地收购的咖啡大部分来自那些国有大厂。
这种模式到了2000年左右忽然发生了变化,原因在于国有咖啡企业不满足于为雀巢提供原料——此时距离普洱咖啡的商业化种植已经有十多年时间,很多国有咖啡企业开始希望打造自己的品牌,而不仅仅是一个原料供应商,他们不怎么愿意给雀巢供货了。这对雀巢提出了挑战——它必须寻找到新的咖啡原料者,这种转变之下,雀巢把目光瞄向了人数众多却相当分散的小农。2001年左右,雀巢把位于昆明的办公室迁移到普洱,同时,收购业务也集中到普洱,这种改变,按照邬特的话来说,是希望“离农民更近”。
雀巢的模式在普洱并不是主流,当时更为普及的是基地模式——刘明辉便是采取这种模式。1995年,刘明辉开始自己做咖啡生意时,只是一个贸易商——在美国注册了公司,把云南的咖啡卖到美国和加拿大。1998年之后,他才开始直接介入咖啡种植行业,这一年他在西双版纳和普洱交界处租了9400亩地,开始以“农户+公司”的基地模式运营,“把土地租过来,教农民种植、采摘、加工,再把土地承包给农民,让他们按照公司的要求来做。在这个过程中,质量就稳定了”。
国有、外资和私营企业都在努力拓展自己在普洱的势力范围,此时,很难说各种模式的优劣,但咖啡比其他农作物更赚钱的特点,却得到了大家的公认。从90年代末期开始,普洱咖啡种植面积开始大规模拓展。2010年,普洱咖啡种植面积达到27万亩左右,到了2011年,这个数字变成了44万——相当于全国咖啡种植面积的一半。
对普洱政府而言,咖啡此时成了一张最拿得出的名片。一直以茶叶闻名的普洱,新目标也变成了“中国咖啡之都”。
咖啡如何成为全民产业
从咖啡收购数量来看,雀巢在普洱当地是最大的玩家,2011年,雀巢在普洱收购了8000吨咖啡豆,相当于普洱咖啡年产量的1/3。以数据而论,雀巢在2001年之后收购模式的转变,无疑取得了成功。在这背后,普洱也形成了一个相对完善的咖啡收购链条。
在链条中,一头是雀巢这样的收购商,一头是分散的咖啡种植户。2001年之后,前者大规模“下乡”了,邬特的助手罗珏成说:“从那时候起,雀巢的农艺师都提着电脑、开着车下乡服务去了。”
雀巢和种植户之间地最重要的联系是咖啡价格。和其他地方屡屡出现的“谷贱伤农”、“菜贱伤农”相比,普洱的咖啡价格很少出现让农户不满意的情况。普洱咖啡的价格,很大程度上和收购价格相关——雀巢以纽约期货交易所的咖啡价格为依据,制定了在普洱的收购价格。在普洱,雀巢每周公布两次价格,星期一到星期三一次,接下来的两天又是一次。云南省咖啡行业协会副会长董志华对记者说:“和其他作物相比,咖啡的价格是比较透明的。”
这几年咖啡行业的飙升行情,激发了农户的热情,董志华说:“咖啡最近几年的价格是35年涨得比较高的几年,去年达到了40元每公斤,今年回落了差不多10块钱每公斤。”这个价格意味着什么?以亩产150—200公斤咖啡豆来算,农民可以在一亩地上收入4500—6000元。而以往,按照普洱咖啡产业发展办公室副主任刘标的说法,“一亩玉米地只能收入600元”。
2月14日,记者准备去探访雀巢收购点的时候,有种植户告诉记者:“今天价格是27块多一些,大家还都等价格涨上去呢,应该没有什么人在那里”,联系雀巢,果然如此。不过到了第二天,情况有了改变。早上九点多到位于思茅国家粮食储备库的收购点时,已经有不少大卡车停在边上,工人正卸货到仓库,技术人员则拿着专有的工具从袋子里抽取咖啡,做检测样品的准备。
罗珏成说:“去年这个时候是高峰期,人非常多,排着队在这里面交货。今年来得晚一些,主要是大家都在观望。去年的价格冲到40元/公斤,今年大家不着急卖,都是卖一些,然后再等等看。但是前天晚上、特别是昨天晚上,跌得特别厉害,种植户就不再等了。”董志华说:“云南所有的咖啡种植户都知道上网去查交易所的价格是多少。文化不高的人,也要把这个网页找来,放在收藏夹里,每天打开来看。”
就咖啡种植户而言,这种价格机制保证了他们在市场当中更为灵活,而雀巢多年的技术服务,也使得这些小农种植的咖啡,在质量上能够达到标准——雀巢对标准之上的咖啡,还会有所奖励。对双方而言,这种机制都是有利的。从2004年开始,雀巢从农民手里收购的咖啡越来越多,邬特告诉记者:“农民愿意把咖啡卖给我们,现在75%的供应商都来自拥有50亩土地以下的小农。”爱伲集团在普洱当地的一位人士则告诉我,爱伲自己基地的咖啡仅占全部产量的两成。至此,让农民受益的小农模式在普洱咖啡种植业中完全占据了主流——这意味着咖啡不再是几家工厂的产业,而已经成为了普洱的全民产业。
三年后的机会
除了雀巢,普洱当地还有什么知名的咖啡品牌?把这个问题抛出来,没有几个人能回答得了。以小农种植咖啡为跨国企业提供原料的模式,固然能令咖啡种植面积扩大,也让小农受益,但政府和其他企业的野心显然不限于此。董志华说:“90年代开始,逐渐有几个公司在做品牌,但他们也主要是卖到国外,八成到九成都是出口,都是以生咖啡的形式出口,都是初级产品。”
某种程度,可以把普洱的咖啡种植业和珠三角的工厂相比,它们都在遵循代工—发展壮大—建立自主品牌的路径,但普洱的特别之处在于,国内并没有多少地方可以与之竞争,且普洱咖啡基本上处于“生产多少就卖出多少”的状态,咖农和那些以代工为生的企业,只要在数量上下工夫,基本上生存无虞。做品牌的话,反倒压力更大,“中国人不怎么喝咖啡,到外国做品牌,别人又不认同” 。
在这种背景下,刘明辉的爱伲集团与星巴克的合资,被普洱乃至云南官方赋予的意义超过了人们的想象。一个佐证是,去年11月,爱伲集团和星巴克在美国盐湖城签合作备忘录时,云南省领导就在一旁。
和其他咖啡企业相比,爱伲的经营模式并没有本质区别,爱伲的产品也是以出口为主。但是其在管理上更加精细,对生产要求也更高。这种精品化的路线,是其异于其他咖啡企业的特点。2003年是爱伲的转折点,这一年爱伲获得了德国咖啡厂商契伯的订单。之后,它一直走得很顺,2008年,爱伲和星巴克开始了合作。
和知名企业合作的模式,在商业上很成功,刘明辉说:“星巴克的要求很高,但给的钱也多”,在合作了几年之后,爱伲和星巴克之间的交易迅速增长,“当初供应它们只有几柜的量,现在是那时候的几十倍”。这种合作为它们后来建立合资公司打下了基础。但它不可避免带来一些奇怪的问题:爱伲在国外有不错的口碑,但在国内的消费市场上几乎无人知晓。2月6日和星巴克宣布签约的记者会上,有记者直接问刘明辉,“爱伲集团是干什么的?”
可以把爱伲当成一个普洱咖啡行业的特殊样本——以好的产品赢得知名外国合作企业的订单,然后与其在国内合作,获得新的机会。在爱伲和星巴克的计划中,这个项目将“实现年产3000吨焙炒咖啡豆、5000吨焙炒咖啡粉、2万吨罐装咖啡饮料的生产规模”,这个在2015年实现的计划,目前看起来有点遥远。但星巴克所能提供的优势已经显现出来,在刘明辉的电脑上,有一份星巴克提供的英文技术规范文件,里面涉及的内容从微观的土壤选择、种子挑选延伸到商业伦理等,不一而足。
在刘明辉看来,星巴克的技术优势和品牌优势与爱伲的本地资源优势结合,能让普洱咖啡得以真正的深加工,另一方面则会让“普洱咖啡的名声越来越大”——这也是他所谓的“最大的梦想”。
咖啡是生意,茶是生活
思茅的街头有茶叶市场,却没有咖啡市场;有好的茶馆,却没有几家好的咖啡馆。咖啡产业的确是发展起来了,但对普洱人来说,咖啡是生意,茶才是生活。普洱人身上那种“茶”的气质很浓:闲散、爱玩。至于工作,则没那么重要。在普洱开精品咖啡馆的北方人金继辉感触颇深:店里装修时,本地的装修工人都要午睡。下午两点做事,五点钟就回家吃饭。以前他不理解,但现在自己也过上了这样的生活。
普洱人当然喝茶,但做生意则是另外一回事。前几年,普洱茶价格的大起大落,让农户开始偏向咖啡。普洱市咖啡产业发展办公室副主任刘标认为,“普洱茶炒作主要是终端市场上的事,和生产者没什么关系”,但种植者的信心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打击。商业层面上,普洱茶和咖啡的区别正如董志华所言,“普洱茶产量少,容易被炒作。咖啡是全球性作物,几个人搞不起来”。
咖啡相比茶,利润优势也很明显。刘标通过调研全市咖啡和茶的平均产值得出的结果是,“咖啡比茶差不多高出一倍”。利润之下,农户自有选择——虽然刘标认为“茶叶仍然是赚钱的东西,老百姓不会砍掉”,但还是有报纸报道“老百姓砍茶树种咖啡”。
政府层面的态度也很清楚。在去普洱之前,有种说法是“书记管茶,市长管咖啡”,但在普洱看到的情形是,咖啡才是产业发展中当仁不让的主角。刘标这样给我解释茶和咖啡的地位:“政府的考虑是让茶产业稳步发展,固定现在的面积,不鼓励再新建茶园了,更多工作是在茶园上提质增效。咖啡现在则是快速发展,快速提升。”刘标不止一次对记者感慨,“咖啡真是最好的作物”。
对普洱百姓来说,咖啡是赚钱的机会;对普洱政府而言,咖啡是产业升级的最佳选择,对于这座城市,咖啡则是它们打开全球化大门的一把钥匙——当普洱茶只是在华人圈子里流行的时候,咖啡已经让这座城市在全世界有了影响力。当地人津津乐道的一则消息是,星巴克总裁霍华德·舒尔茨乘坐自己的私人飞机来到这座城市,来洽谈咖啡合作。
普洱做好迎接全球化的准备了吗?从房价而言,似乎已经有这样的趋势。金继辉五年前来到这儿的时候,房子的均价大概是1000多元,“现在均价则是3000多元,地段好的地方则达到5000多元”。从硬件设施来说,道路和新区的建设都足以让人耳目一新,但软件上,这城市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,在这里打车,只要稍远的地方,出租车司机都是不打表的。
这座城市也没打算成为文化意义上的“咖啡城市”——当普洱希望成为产业上的“中国咖啡之都”之时,种植户和政府官员更多在文化层面还是认同茶,而不是咖啡。在思茅城区,看不到多少跟咖啡相关的公共设施,“茶城大道”、“茶城公交”倒是随处可见。需要让咖啡文化浸润到这座城市吗?董志华的观点是,咖啡产业如果要发展起来,那么咖农应当要学会喝咖啡,他举出的一个例子是,“哥伦比亚咖啡生产者做了一个事情比较好——让所有的种植户都会喝咖啡,也教会他们知道什么是好咖啡,因为只有知道什么是好的,他们才能自觉地种出好咖啡来”。金继辉也认同这样的观点,他说:“难道外国客人来跟你谈咖啡合作的时候,你拿出速溶咖啡给别人喝?”
(编辑:赵岩)
  (责任编辑:白雪松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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