澎湃新闻记者 陈诗悦
1984年,梁鹤年的四个男孩在家门口的合影。如今背后的圣诞树已经有8米多高。
“兴趣是靠纪律培养的”
梁鹤年
梁鹤年育有四子,所以书名也为“家有四男”。不过,老大在孩童时期患有疾病。七岁那年老大被诊断有抽动症,不能自控地打嗝、怪叫、抓脸,一度被校方要求退校。但他不自怜自艾,现在是华盛顿州立大学研究大气化学的教授,还娶到了聪明漂亮的教授妻子,业余时还创立了一家精品时装网站。老二慷慨长情,最为人尊重,他选择医学为业,却跑到了多伦多最为脏乱差的贫民窟附近,为社会底层的人服务。 老三最为聪明,少时即展现了数学和音乐方面的兴趣和天赋,牛津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。他希望成为像哈代(他发现了拉马努金)那样的数学家,或者像伯乐那样的教学家,教学相长。 老四热情单纯,相信世间大多事物是好的。虽鲁莽,常常碰壁,但差不多每次都能否极泰来,他的不怕吃亏让他一生好运,也几乎“人见人爱”。 得男如此,大约是世间父母都想幻想的“齐天之福”,问梁鹤年,他却说“其实孩子是可以教的,我写这本书,就是想让父母们都乐观一点。” 人不是生来就会做父母的,教育之道有一部分来自与上一辈的相处,梁鹤年说幼年母亲的坚韧与无私给自己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,虽说是摸着石头过河,教育孩子基本还是用中国传统的方式,以爱为本。长期旅居欧美的梁鹤年认为,西方教育的讲兴趣、重自由看似提供了大量选择,不强迫也不坚持,但“孩子终究是孩子,大多数都注意力分散,集中力不够,乱打乱撞、浅尝即止怎能发掘真兴趣。除了极少数的例子外,兴趣是靠纪律培养的”。 说他传统,家中四子几乎很少遭到父母责骂,更罔提挨打,除了妻子的鸡毛掸子是威慑用的武器,梁鹤年和妻子几乎都是以“理”服子。梁鹤年对孩子的“掌控”范围从朋友到家庭教师,甚至到了大学时代,四个孩子还每天住在家中。 在他的理解中,家庭并不等同于社会的小缩影,无法用“等价交换”这种方便的形式来衡量彼此的感情,因为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无私的。梁鹤年认为孩子的性格是天生的,而人格却是后天的,父母的责任便是助孩子成人。他的四个孩子,老大倔强却不愤世,坚强自信;老二温文却不懦弱,善良和顺;老三聪明却不傲慢,谦逊自知;老四热情却不盲目,慷慨大方,如何为性格的正面发展创改造空间,这正是教育的目的。
1983年,家有四男。老大九岁,老二七岁,老三三岁,老四一岁。(图片来自《家有四男》内页)
澎湃新闻:你的教育经验是从何而来的? 梁鹤年:我的经验还是中国式的,原则一直不变:以爱为本,因材施教。这也是我小时候母亲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。 香港最穷的地方叫深水埗,深水埗最穷的地方是石硖尾,我家在上个世纪中期就住在石硖尾的木屋区,父亲因为生意失败,全家最困难的时候,八口人就挤在一间九平米的房间里。我记得很清楚,妈妈因为肺病动过大手术,切掉了四分之一的肺,但仍然辛苦维持一家人的生计,同时她一直教导我们不能因穷而荒废,要坚持按照自己的才能来做事,可是说她把梁家当做自己的事业,这点和后来我的妻子非常像,所以我一辈子都很尊重这两位女性。 澎湃新闻:在摸着石头过河的过程中,有没有曾经犯过错呢? 梁鹤年:当然有。在老大的抽动症被诊断前,我一直很焦虑,他时好时坏,我也患得患失。当时我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一个怪理论叫做“震惊治疗法”(shock treatment),就是猛力地摇动他、吓唬他,希望他“醒”。当时也是无助到了极点,现在想来肯定是做错了,还好孩子的坚强和对我的信任给了我很大的鼓动。 犯错、失败其实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动机,如果动机是出于爱的话,很难担保不出错,但是出错后吸取教训就好。 澎湃新闻:许多人现在用等价交换的方式行家庭之道,你认为家庭关系和社会关系是怎样的呢? 梁鹤年:有些家长在孩子做家务后便给予相应的“劳务费”,我们不这样做,父母与孩子的关系怎可变为嘉赏和收买呢? 另外一点,教孩子的方式上,可以选择同社会合流,也可以选择不合流,但前提是要好好思考。如果是深思熟虑而非出于私利做出的决定,即使和社会大流不同也应该坚持 澎湃新闻:你会把对四个儿子教育的成功经验用于孙辈身上吗? 梁鹤年:我不会的。儿媳妇是人家的女儿,她们长大的过程同我的孩子不一样,要接受,而不是塑造成为自己理想中的儿媳。另外,对教育孩子来说,我认为父母之间的关系比祖父孙辈之间的关系更重要,如果过多干预,不仅对孙辈不好,对自己的孩子也不好。孩子最先接触的成人世界就是父亲母亲,如果对他们的感情都没有信心那如何对社会有信心呢,所以最重要的是保护父母之间的感情 澎湃新闻:从你的书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成功家庭的案例,是否存在普世的教育方式呢? 梁鹤年:我认为我说的方法就是比较普世的。人们可能看到“棍棒底下出孝子”,可能看到自由主义培养精英,但是不能以这个结果去推论教育是否成功。英语里说是because of 还是inspite of,是因为方法对了,孩子成功了,还是即使不用这个方法,孩子也能达到这样的成功。 我写这本书最大的意愿就是想告诉家长,乐观一点,孩子是可以教的。许多家长对孩子的未来悲观且不自信,所以才逼着他们学这学那,殊不知,剥夺他的兴趣,抑制他的才干,最后又没有得到好的结果,就是三重打击。关键要看有没有好好利用上天给你的东西。 “城市建设的道理也是一样的” 澎湃新闻:谈谈你的老本行城市规划,你最初在香港大学念建筑系,为什么后来选择出国读城市规划? 梁鹤年:我从小有些浪漫的情怀,觉得要为更多的人服务。毕业后做了三年建筑师,深感建筑只是为富人盖房的职业,而只有城市规划才能面向更多的人。另外一方面,1970年代香港的年轻人都有“洋为中用”的想法,我也想去西方最好的地方看看,他们究竟好在哪里,所以我先后去麻省理工学院、剑桥大学和雷丁大学念书。 澎湃新闻:建筑和城规在当时看来还是距离很远的专业,四十多年过去了,现在的建筑师似乎越来越关心城市肌理、周边环境,你认为现在建筑同城市的关系是怎样的? 梁:有人说过,中国是建筑师的天堂,规划师的地狱。城市应该给人提供生存工作的良好空间条件,但我们队空间的理念还在摸索中。而且中国现在的土地利用乱七八糟,地方财政的混乱、圈地卖地、急功近利都影响着城市的发展。 每个人在城市中既是机会的追求者,同时也是提供者,比如家长为孩子追求好的师资教育,但是提供学生资源;校方追求好的生源,但提供优质的学位。如何在空间上将两者结合起来,这是我提出的“城市人”理论的基础。 但是其中的道德观是我最关心的。现在的城市乱像象是因为大家都追求私利和自我保存,却忘了人的本性中还有与人共存的部分,这不是道德选择,而是自然天性。你可以说我对人性过分乐观,但我没有偏见,就是这样认为的。不同的人类社会给予这种天性或多或少的空间,我们要做的也许就是如何给予更多这样的空间。 我谈“家有四男”,其实也是谈自我保存和与人共存的关系,城市建设的道理也是一样的。 (责任编辑:白雪松) |